祝我生日快樂

必須有一個感性的開頭:將來某一天回首,我還會記得那個燈火闌珊的夜晚,我跌進了一個黑洞,又濕又冷……

在我從學校拖著軀殼就快要回到家的時候,接到billy的電話,我才知道晚上的約會沒有改期。

豆腐是幾點到的我不記得了。billy像關公一樣從酒吧出去接豆腐,我跟著出去了。我說,我怕你出事。billy說,沒事,你醉我都還沒醉。billy做其他事我都信任他,唯獨除了喝酒。因為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一個男人在酒量上甘拜下風--這並不暗示billy的酒量不好,只是男人的酒量和女人的年齡一樣都是秘密,在醉倒之前不便透露。

豆腐叫了她最喜歡的雞翅來吃。我說,你要敬我酒嗎?她很大方地碰杯,然後一飲而盡。這是我第一次和她一塊喝酒。酒肉穿腸過,豆腐心中坐。教她玩大話骰,她像個乖學生,很認真在思考,但怎麼也教不會。其實教不會倒好,不讓她有被人灌醉的機會。酒吧裡的所有遊戲都是設計來灌醉人的。當然,在酒吧之外,上帝還設計了很多其他東西把人灌得酩酊大醉,甚至一醉不醒。

豆腐告訴我那件事是甚麼時候,我也不記得了。豆腐突然湊過頭來,說,阿cow,我拍拖了。

那時,我依然鎮靜。就像很多年前,一位姓胡的姑娘交給我一顆小白兔奶糖並說好聚好散的情形一樣,我是那麼地冷靜,直到我騎車離開校門看到一輛卡車經過的時候,我才想起我該做點甚麼,就是我要把那輛卡車撞爛。

我甚至還能問她,你告訴LC了沒有。看著LC的呆滯的眼神,我以為豆腐已經告訴她了。

豆腐說,沒有。她說,她本來不想告訴我們。

我說,那你為甚麼告訴我。

她說因為今天她高興。

我也很高興,是在她告訴我那一刻之前。我開始一杯杯把酒倒進口裡,其實跟直接倒進胃裡差不多。酒本來就調得很淡,現在甚麼味道也沒有了。我想起了小時候外婆放開我的手叫我跟一位姐姐去上學的情形,然後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渾身都在發抖。模糊視線下,外婆和豆腐都走得越來越遠,有一天我會再也看不到她們。

她說,你應該替我高興。

我說,是,我替你高興,至少他不再是那個呂某。

在這仍在繼續的荒淫無度的青春裡,我曾經三次喝醉酒。一次是在故鄉同十幾個男人,醉得一塌糊塗時,我立下豪言,要遊回香港去。很可惜,這個「夢想」一直沒有實現。今夜是我第四次喝醉,沒有了豪言壯語,只是渾身發抖。

回到家,我坐在馬桶上,還是嘔不出來,只好用手指扣--手指不僅對女人有用,對男人也有用,結果只是嘔了一點。接著又情不自禁拉了屎,並坐在馬桶上睡著了。醒來,還是覺得肚子被塞得滿滿的,而腦子裡一塌糊塗。坐在馬桶上的時候,我在想,與其說我是在悲傷,不如說是在表演悲傷,因為我是沒有資格為她傷心成那樣子的,我甚麼也沒為她做過。我甚麼也不懂做。我只是假裝一直在等。而我也未曾想過能把傷心的男子演得如此逼真。

第二天,我把豆腐兩年前給我的照片從錢包裡拿出來了。它放在我的錢包裡,只會不斷地提醒我,所有東西都會離我而去,所有對人生的美好想像也終會破滅。但我希望我仍然會記得她在那張照片後面寫的字,「少些愛慾氾濫」。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不再等你。這裡沒有省略號了。

陳牛
陳牛

陳牛,曾先後於《明報》、《端傳媒》、《香港01》任職,為《號外》、《就係香港》等媒體擔任特約記者、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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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years ago

[…] 我依稀記得,朋友們為我慶祝生日那天,豆腐和神雞問我有沒有意中人–問題大概就是這樣,我當時已喝得稀裡糊塗,不太記得了。說我喝得很醉,那又不是,因為我還懂得騙她們。我說,沒有。至於為甚麼騙她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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