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

接了一個無號碼顯示的電話,我喂了一聲,問「邊個」,一開始那邊沒有反應。像這種沒有號碼顯示接了又沒聲音的電話,我也不是第一次接,總覺得那可能是上帝的來電。本來他是想召喚我回去的,怎知一聽我那溫柔似水的聲音就受不了了,忘記了自己本來是要幹嘛的,所以只能發呆不出聲。

接了一個無號碼顯示的電話,我喂了一聲,問「邊個」,一開始那邊沒有反應。像這種沒有號碼顯示接了又沒聲音的電話,我也不是第一次接,總覺得那可能是上帝的來電。本來他是想召喚我回去的,怎知一聽我那溫柔似水的聲音就受不了了,忘記了自己本來是要幹嘛的,所以只能發呆不出聲。

這次卻有點不同。

這次不同的是,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說了一句話:「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這話是用本人的母語客家話說的。

我大吃一驚,心想:這誰呀!居然還是說客家話的,壞事了,這世上居然有我應該認得出聲音卻沒能認出來的人。於是,輪到我這邊沉默,我忙著搜腸掛肚,給這個聲音對號入座,終於還是沒能想起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

「想不起來。」我只好承認。我其實可以幽默一點,比如:親愛的,好想你啊。

「陳X啊。」

原來是她。

文章到這裡其實已經可以結束了。從上面的文字可以知道,整件事其實就這麼簡單:我接了一個電話,而那個電話是我一位老朋友打來的,不是天外來客,也不關上帝的事,她姓陳,一開始我沒想起來她是誰,後來她自報姓名我就想起來了。沒有秘密,沒有陰謀。可是,我不僅想起了她是誰,還想起了我和她的關係,所以「原來是她」後面又還有要說的。

她,是很多年前的一個妹妹。正如某人有很多的哥哥一樣--還有帶「表」的呢,而我有很多的妹妹,我們不同的是:她的哥哥們用來填補她的空虛和寂寞,功能上和吹氣娃娃差不多,用膩了就丟掉--我之前也曾充當過這種物品,後來也被丟掉了,我沒有吹氣娃娃的自覺,而且一直覺得被她用過很榮幸,於是從垃圾堆裡出來就想去找她,她當然記不起我是誰,因為誰會記得吹氣娃娃呢?

而我沒能記起陳X,顯然就不是因為我把她也當成吹氣娃娃了。當年我們只是相當談得來的朋友,僅此而已;後來我們疏遠了,也僅此而已。

陳X當年是我一哥們的相好,那哥們帥得很。所謂「當年」就是說現在他們已經吹了,當年的好幾對情侶現在都吹了,其中有一個嫁了來香港,生了孩子,而那個曾經也是我妹妹。在最近那個叫做妹妹的人出現之前,我的妹妹沒有一個是我的女人。每當想起我的朋友們和他們中學時代的情侶分手了,我就唏噓不已。沒什麼比這個更能說明那段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了,只有在夢裡才能回去。在現實中還能回去的只剩下我們奔跑過的土地--其實土地也一直在變。人也在變。

前一陣子我就回了一趟大陸,好幾個朋友都來了,龍叔、刁叔,還有潘哥,而我住在臀叔那裡--這就是說臀叔也在。夜晚十一點多潘哥要回去,龍叔有車就由龍叔送。關於龍叔和潘哥,當然不得不提到龍叔當年喜歡的就是潘哥,但是如今龍叔送她回去偏偏要拉上我。到了樓下,潘哥問要不要上去坐坐,我慫恿龍叔去,可龍叔沒去。後來車上就只剩下我和龍叔,車子在路上奔跑,放著音樂。我問龍叔為甚麼不上。龍叔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說,過去的不是更美好嗎?龍叔沒有回答。

當年我和陳X在同一個班,夜自習後我們通常一塊騎車回去。當然啦,我們的車都是兩個輪子的,人力驅動,放不了音樂--頂多自己唱。到了一個路口我們就分開,她回她的家,我回我的家。關於我們的友誼也是這樣,到了人生的某個路口,我們就必須分開,她走她的路,我走我的路。而且,越往前走我就越發覺,我和這位所謂的妹妹其實是很不同的人。是的,現在我連她的聲音也認不出來,但是我對於下面這件事還是很有信心:如果我見到她,還是會一眼就認得出來。當然,如果是在某條街道上不期而遇,我應該還是會說:

原來是你!啊……

image 聲音

陳牛
陳牛

陳牛,曾先後於《明報》、《端傳媒》、《香港01》任職,為《號外》、《就係香港》等媒體擔任特約記者、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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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years ago

[del.icio.us] 聲音: 所謂「當年」就是說現在他們已經吹了,當年的好幾對情侶現在都吹了,其中有一個嫁了來香港,生了孩子,而那個曾經也是我妹妹。在最近那個叫做妹妹的人出現之前,我的妹妹沒有一個是我的女人。 http://bit.ly/9gov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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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years ago

聲音: 接了一個無號碼顯示的電話,我喂了一聲,問「邊個」,一開始那邊沒有反應。像這種沒有號碼顯示接了又沒聲音的電話,我也不是第一次接,總覺得那可能是上帝的來電。本來他是想召喚我回去的,怎知… http://goo.gl/fb/mG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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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years ago

我的那些年:每當想起我的朋友們和他們中學時代的情侶分手了,我就唏噓不已。沒什麼比這個更能說明那段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了 http://t.co/mhVQZh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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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years ago

[…] 我認識她已經超過十年了,其實不知不絕來香港都快十年了。我自從來了香港,和她接觸便已甚少,就是在網上也很少,儘管現在網絡非常發達,一個住在北極的愛斯基摩人都可以坐在冰天雪地中通過網絡和南極的企鵝進行視頻裸聊,更何況她老公就是大陸互聯網巨頭--騰訊公司的人,可以為她提供更多技術支援。比較有印象的是她來了兩次香港,一次是跟她男朋友來,那次給我打了電話,光聽聲音我都沒想到是她;一次是和她老朋友潘哥來,那次我們見了面,我陪她們遊覽香港--說穿了其實主要是購物。那次我們見面,她說我肥了(而我現在更肥),而我看她卻沒什麼大變化,總的來說,這位女孩依然非常可愛,只是我對她已經沒有當年的愛慕了--然而,當日不記得是什麼原因,她竟跟我開玩笑說讓我做她的「小三」,我也開玩笑地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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