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華橫溢劉大生

劉大生何許人也?這廝畢業於北大法律系,據他所言和詩人海子曾是同學,似曾任職江蘇省委黨校的教授,現今身分不明。不知此人法律讀得怎麼樣,但他卻喜論史品詩,從他的文章可見,其在歷史和文學上層次還很低。

一文《愛國學生也害國,賣國政府不賣國》,題目倒是夠吸引眼球,內文則是無知一堆。愛變成害容易理解,也有很多事實可見,但按照劉大生愛找病句的毛病,實在不應該出現「賣國政府不賣國」這樣的「病句」,至少也該在「賣國政府」四字加上引號,否則既說是賣國政府,又何以不賣國。

文章說的是五四運動。曾看過一篇為北洋軍閥政府辯護的文章,說他們經濟發展多有成就,對待教育也十分開明,諸如此類。所以劉大生絕對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過,說不定那篇鴻文也正是出自此君之手。

劉老師在文中說:

五四学生的暴力行为不仅在物质层面上危害了国家,更在精神层面危害了国家。请愿者放火是对政治道德的颠覆,是对法治精神的破坏,是对政治科学的破坏,是对民主原理的破坏。
所以说,爱国学生也害国。

此段文字說的是五四學生火燒趙家樓一事。劉老師說趙家樓是民樓,民樓不可燒。聽他的意思,就是官府可燒,五四學生應跑去燒北洋政府–到時北洋政府不開槍才怪。但另一方面劉老師卻說,火燒民用建築的項羽是偽革命家。且不說沒人讚譽過項羽是革命家,項羽更不可能自詡革命家,僅火燒民用建築一說就十足好笑。讀過點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項羽燒的是阿房宮,雖然最近有研究說那不是阿房宮而是咸陽宮,但無論是阿房宮還是咸陽宮,都不是民用建築。

我們再看趙家樓是甚麼建築。趙家樓當時是北洋外交長曹汝霖府邸。請問,曹汝霖是民是官?可笑的是,事後當時的總統徐世昌卻否認學生火燒趙家樓。這究竟代表甚麼,很值得玩味。

至於「政治道德」、「法治精神」、「政治科學」、「民主原理」,真不知其所言何物也。五四運動是害國還是救國,實非歷史知識貧乏的劉老師所能評判。

第二個問題是,北洋政府有沒有賣國?

在事实上,五四时期的中国政府并没有卖国。不仅如此,整个北洋政府其实都没有卖过国。台湾是清政府卖掉的,蒙古是蒋介石卖掉的,麦克马洪线以南的大片国土是毛泽东扔掉的,日本应当向中国支付的巨额战争赔款是周恩来做人情拒绝掉的。请问,北洋政府有这样的卖国行为吗?五四时期的政府不仅没有卖国,而且很爱国,不仅爱国,还爱出了成就。

只有把國土割讓予人才叫賣國?劉老師不僅為北洋政府脫罪,還給它扣愛國的帽子呢。請問和日本簽訂的二十一條是怎麼回事?曹、陸、章三人成為五四學生的矛頭所指,正是因為他們三人是參與對日談判和簽定二十一條的主要官員。當然,他們只是北洋政府中的一員,未必是罪魁禍首。曹、陸、章三人若感到無辜,要怪就怪自己任職的政府。北洋政府是巴不得自身的壓力、全國的怒火全都轉移到曹陸章三人身上,然後把他們三人撤職,還可擺出一副聽取民意的開明形象,得以騙倒劉老師這樣的天真人士。但曹陸章也非完全的無辜,用香港的話說就是問責,難道葉劉淑怡也可以無辜地說「我只是為政府辦事」?

北大校長蔡元培1923年提交辭呈,未經批准便出走歐洲。蔡先生是因當時政局混亂腐敗才提前出走,但劉老師卻小題大作,說這是不負責任的校長,這樣的校長教不出好學生,蔡元培更要為五四後中國的苦難負責。蔡先生是不是好校長,他能不能教出好學生,明眼人都看在眼裡,只有劉老師是睜眼瞎。一個為北洋政府脫罪的人,竟責難起一個校長來了。我倒想看看,劉老師在江蘇省委黨校任教時都教出了甚麼學生。

最好笑的是,這個法律系畢業的劉老師竟然品起文學來了,他說五四的「文學巨頭少文采」。他先是譏笑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實在干癟的利害,一點文采也沒有」。《文學改良芻議》是一篇甚麼東西?就是一篇關於文學主張的文字,價值在主張,文采尚在其次。劉老師在共黨的教育下長大,欣賞不了文采也是可以原諒的。他踩扁胡適無非是為抬高自己,自譽其自傳《不惑的代價》是美不勝收。可惜他的這篇美文發表於《當代法學》,一般人沒機會欣賞到。為甚麼如此美文竟然發表在《當代法學》這種聽上去十分沉悶的雜誌上呢?阿彌陀佛!

劉老師又指出魯迅多病句,更舉了兩個例子這麼多。

1,他認為「橫眉冷對千夫指」是病句,理由是眉毛本就是橫著的,所以應該改為「閉目冷對」。他連病句的概念都沒搞清楚,病句是指語法有錯的句子,顯然眉毛本身是不是就橫著的,與語法完全無關。比如,我說「劉大生是傻逼」,但劉大生是男人沒有逼的,這並不構成我的說法是一個病句,而只能說我的說法與事實不符。「橫眉」一詞當然不應該理解為只是描寫具體形象上的橫著眉毛,把它改為「閉目冷對」不僅更改了原意,更無所謂文采可言。

2,他認為「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也是病句,說「成」應改成「有」。我不否定任何文學家都可能犯點小錯誤,但劉老師此種改法大可不必。魯迅原話其實是隱藏了半句不說,就是「走的人少路還不能成路」,這哪能說得上是病句,只能說劉老師自己有病。其實提出魯迅有病句的大有人在,只有劉老師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事實上我一開始無法確定劉老師有病,在網上搜索他的名字,找到其他文章才知道他真的有病。他還有一篇證明自己有病的大作《病句走大運》說海子詩歌病句多,受人推崇是因為走運。他拿海子《天鵝》來開刀。

夜裡,我聽見遠處天鵝飛越橋梁的聲音
我身體裡的河水
呼應著她們

劉老師說這三句除了「橋梁」令人費解,還算不錯,這已經是他對這首詩最高的評價。依我看,「橋梁」會令人費解全是劉老師個人的智力問題。

當她們飛越生日的泥土、黃昏的泥土
有一只天鵝受傷
其實只有美麗吹動的風才知道
她已受傷。她仍在飛行

1,這四句,劉老師又理解不了「生日的泥土」、[黃昏的泥土」。後者不能理解一定又是劉老師的問題;前者確實比較費解,但未必是詩人的問題。古詩我理解不了的多了去,我要是劉大生,我就說屈原有問題,李白有問題,杜甫也有問題,所有詩人都有語言障礙。

2,劉老師說「飛越」的時態不明。且不說中文本不像英文般講究時態,僅就這首詩而言,時態也不是必須的。它是抽象的,而不是在進行具體的描寫。我們作為讀者,有必要弄清楚「她們」是「飛越著」、「飛越了」還是「將飛越」嗎?正如當有人對你說「我愛你」,你會去追問時態嗎?而且一旦加入了時態,詩的味道可能就變了。

3,劉大傻認為「美麗吹動的風」應該改為「美麗的風」。這又是不懂詩人卻亂評詩,不懂文采卻亂放屁的例子。如果詩人「美麗吹動的風」所指真的是「美麗的風」,那不僅「吹動」一詞確有蛇足之嫌,整句也不太通順,「美麗」後還應再加個「的」。但依我之見,「美麗吹動的風」所指實非「美麗的風」,因為錯誤未免太明顯了,就算海子初稿可能犯此等錯誤,我就不信之後他不會發現並糾正過來。「美麗」在此處應是用作名詞,所謂「美麗吹動的風」是說由美麗吹動起來的風。另一種理解是,「美麗」是形容「吹動」,而非「風」本身,那麼「吹動」則不僅不需刪除,而且不能刪除。其實,風是無形的,很難用美醜來形容,而風的動卻是有形的。

而我身體裡的河水卻很沉重
就像房屋上掛著的門扇一樣沉重
當她們飛過一座遠方的橋梁
我不能用優美的飛行來呼應她們

1,劉老師說「而……卻」的轉折沒有道理。如果要講道理,許多詩都可以燒掉了,特別是李白的。這個酒鬼寫的詩,飄飄邈邈,有多少是符合道理的。劉老師以為此處的「沉重」對應的是天鵝的受傷,所以沉重對沉重,沒有轉折。但事實上,「沉重」對應的是「飛行」。天鵝受傷了,但她仍能飛行,這和連飛行都不能的我,當然構成了轉折。如果要照顧劉老師這種智商有問題的人,這首詩就應該寫成:我想用優美的飛行來呼應她們,而我身體裡的河水卻很沉重。這樣,他就應該不會懷疑轉折沒有道理了。但詩就不是詩人的詩了。

2,劉老師說用門扇來比喻沉重不妥。事實上不妥的何止門扇,用科學的態度看,門扇又怎能掛在房屋上?

3,劉老師說,詩人應指明「一座遠方的橋梁」是前一段提到的橋梁,還是另一座橋梁。說人畫蛇添足,劉大生自己也犯了。「一座遠方的橋梁」根本就是抽象的,可以是這一座也可以是另一座。正如我說「劉大生是傻逼,我痛恨傻逼」,難道我就非得要指明痛恨這一個還是另一個嗎?非不為也,實不需為也。

後面劉老師還有蠟燭不能凍傷之類的高論,我沒有興趣一一反駁下去。只剩下一句話,那就是劉大生老師太有文采了,是中國文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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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牛
陳牛

陳牛,曾先後於《明報》、《端傳媒》、《香港01》任職,為《號外》、《就係香港》等媒體擔任特約記者、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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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years ago

看了这篇文章决定退定掉你的blog.. 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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