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栗子雞湯

朋友向我預告她晚上要煲栗子雞湯,等她老公回家來喝。我還沒來得及流口水,就突然想起已經好多年沒喝過栗子雞湯。最重要的是,連當年那個煲栗子雞湯給我喝的人,也已多年不見。 在離開興寧的最後一年,我住在朋友家裡。那位朋友多年來被我們稱為臀叔--關於這個稱呼,其中為甚麼是叔並不要緊,因為每個朋友都是叔,但叔前面之所以是臀就必須說清楚--原因是他的屁股異常之大。他的大屁股讓人很有安全感,因為有遮風擋雨之用。我原本住在爺爺家,爺爺退休後多住在佛山,有時也去深圳,甚少回鄉,興寧的房子就空了。在我之前表哥表姐也都曾住進去,我們住進去除了幫爺爺看房子,其實主要是還可以幫他澆花--但他的花很多年都沒開過了,只是一直活著。後來表哥表姐相繼離開去上大學,爺爺就不讓我住下去,說讓我一個人住不放心。我不相信這個理由,我相信真正的理由是他的老婆不願意我再住在那裡。於是我就只好搬走,把電腦、書籍全部從爺爺家運到臀叔家,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當時我相信再也沒有可能住進這個地方了。才過了不到一個月,爺爺意外身亡,而我果然再也沒可能住進他家裡。他去世後,我還想把他的藏書「偷」走幾本,比如《金瓶梅》--出於對文學的愛好,我住在那裡時曾偷偷看過幾頁,還有我也想把陳家的族譜搞到手‥‥‥我離開時把鑰匙都交還給了爺爺,但他還是把鎖換了,連儲物房也不放過,我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主意。我最後一次上去是爺爺逝世那天下午,那時來了很多人,全都在安慰他老婆,我靜靜坐在一邊,其實我是可趁機拿走幾本書的,但那時我有點悲傷--儘管在得知他離世前我還在討厭他。當我作為長孫送完葬,已經沒有機會下手,所以爺爺沒有一樣遺物到了我手中,我這名長孫的意義就是為他托遺照--多年後修墓我還代表我父親負責抬爺爺的骨灰缸,似乎僅此而已。 寫到這裡你該知道給我煲栗子雞湯的不是爺爺。爺爺的喪事辦完,我又回去臀叔家,一住住了一年。臀叔一家四口,包括他的父母和一個哥哥,此外他那位八十多歲的爺爺也時常住在他家裡--這位爺爺老當益壯,不時爆兩句粗口我們已習以為常,你想不到他年輕時是一名教師。臀叔的哥哥華哥江湖朋友多,因而在外面混的時間多,在家反而少,我的到來大多數時候猶如填補了他的空缺。臀叔的父母都很友善,尤其她母親--我們口中的阿姨待我們如慈母,當年的幾個兄弟都受她的恩情不少,想必至今沒人敢忘。我第一次見阿姨是在我搬進去的一年多以前,那時臀叔還沒搬新家,有一次週末臀叔叫我去他家看球賽,順便在他家吃了個飯,阿姨給我夾了很多菜,她太熱情,我怎麼拒絕都沒用,結果撐了個半死。後來我媽也認識了阿姨,叫她黃姐,我搬進去臀叔家是經過她們同意的,我媽每月給伙食費--但這不足為道。當年,我的主要朋友我媽都認識,來了香港後,我結交的朋友,她沒有一個認識。 寫到這裡,那位讓我念念不忘的煲栗子雞湯的人已昭然若揭,不是別人,正是臀叔他媽,我親愛的阿姨。 我搬到臀叔家後,臀叔卻因為親戚在學校有空屋而經常留宿在校,少了回家。但阿姨只要煲了雞湯,就必定會喊臀叔回家吃飯,還不忘吩咐臀叔把袁叔和龍叔幾位也叫來家中,把雞湯分給我們幾個人喝,每人都有一大碗,這樣一分她自己倒喝得少了。阿姨說我們讀書辛苦要多補補,因此經常煲雞湯,我懷疑臀叔臀大就是長年累月給補出來的,這讓我非常擔心我的屁股也將呈現這種趨勢--我認為我和臀叔還是保持點不同比較好,便於他人分辨,而且假如我們同時在街上扭動這麼龐大的屁股,難免會引起社會騷動。阿姨煲栗子雞湯最多,大概是因為她看到我們都喜歡喝。煲雞湯需時不短,為此她還經常帶幾隻雞腿回來給我們先充充飢。 阿姨長得極瘦,由於那兩年臀叔的爸爸沉迷六合彩,阿姨大多時得獨力經營他們開的成衣店。我不太懂得關心人,也不懂幫人分擔,當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阿姨聊聊天。在臀叔家裡,常常只有我和阿姨在,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阿姨每次流露出對臀叔的擔心,我都告訴她臀叔是我們之中的大哥,最懂事的人,叫阿姨放心。但老實說,臀叔是個貪玩的人,最懂事的是龍叔,所以到了今天發展最好的是龍叔。在臀叔家住了一段時間後,我媽去給我算命--她每年都要給我算算命,當年算命先生說她兒子我必須在十八歲前賣給別人,不然母子相剋,前途坎坷。我向來不信這些東西,我以為這算命先生真瞎了眼,因為在此之前我們母子已經相剋了好多年--這是上帝的錯還是誰的錯?但是我媽決定把我賣出去,除了阿姨,她想不到還有更好的選擇了。所謂賣,不是真賣,而是過契給人,要不然我這麼大個兒子長得又不好看,還他媽嬌生慣養,恐怕貼錢都沒人要。阿姨對我照顧無微不至,如親媽一般,但由於叫慣了她阿姨,其他兄弟也都叫她阿姨,突然要我改口叫她乾媽真不知如何開口。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其實,我心裡真把她當媽了。 到香港後的第一個暑假,我獨自一人回興寧仍去臀叔家住。那個暑假發生了很多事情,華哥撈的是偏門,終於出了事,抓進去時一人獨攬責任,加上他的江湖兄弟都很講義氣,就成全了他,把主要責任都推到他身上,於是華哥被重判了十年。阿姨知道他大兒子出事後,一直四處活動,但找錯了人,花了冤枉錢,大陸就是這麼黑暗,找對了人錢還算能用到實處,但就算司法機關也有不少騙子,把錢花在這些人身上毫無用處。當時阿姨的成衣生意也正走下坡,弄至沒錢進貨的田地。阿姨就向我媽借了點錢,除了為解決生意上的困境,還有是為了解決臀叔上學的錢。但是後來,那是我回來香港之後的事了,阿姨苦心經營的店最終還是關門了。據臀叔所講,阿姨後來就去了廣州工作。當年的春節我也有回鄉,就住在臀叔家的隔壁--那是我另一位朋友的家,而臀叔也不住在那裡了。 當年的兄弟現已各奔東西,我見到他們時總有種陌生的感覺,臀叔經常叫我「香港仔」,這也讓我不太舒服。我們聯繫很少,當年一塊成長的感覺可能再也找不回了,但和他們的友誼我不曾忘記--作為男人,這一點實在很難說出口,心照而已;對於阿姨的恩情,我也永生不敢忘懷。只是今天我還過得很窩囊,我只能先自己努力活好。 我沒喝栗子雞湯很多年了。

compressed石馬中學 鄉村紀事:我和女老師恩怨錄

鄉村紀事:我和女老師恩怨錄

求學十餘年,遭遇了不少與我命格相剋的男老師,有的剋得實在厲害,對方簡直想把我揍一頓,但終於還是克制住了,就扭了我耳朵。這當中的故事足以寫一本書了。
compressed屎撈人 「賴」屎無罪,回帖光榮

「賴」屎無罪,回帖光榮

該內容談論了“賴屎”這個現象。嬰兒時期對此毫無意識,但長大後,這行為會引起嘲笑。作者詳述了自己和朋友的尷尬經歷,以及用“賴屎”一詞在語言表達上的獨特性和文化差異。評論說,這樣的詞難以精準翻譯,且可能只有某些方言的使用者能夠體會其精髓。
外婆的菜田

鄉村紀事:外婆的菜田

小时候经常住在農村的外婆家里,那里是我兒時最自由的天地。每天傍晚,外婆挑着满满的水桶到菜田里澆菜。如果是夏天,那便是幅美妙的畫面,紅霞漫天,天底下萬物皆染上紅色,包括我們。

鄉村紀事:陳某

我并非特意隱去她的名字,而是此刻真的記不起她的名字了。有時翻出以前的相片,看到那時的她那麼年輕富有朝氣,於是我努力回憶她的名字,可都是徒勞。眨眼之間,她離開人世已近十年。

垮掉的一代(一)

要寫”垮掉的一代”不必回顧歷史,不必飄洋過海到美國。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聽過,80年代出生的人,會是垮掉的一代。80後,也就是我們這一代。我在大陸的朋友這兩年來陸續畢業了,有一段時間他們似乎正在驗證著”垮掉的一代”的預言。 上大學,曾經對於我們來說,只是逃避社會的一種方法。在某種意義上,學校是我們的樂園,盡管我們十分厭惡考試。上了大學,考試的壓力小了,但是就業的壓力來了。臀叔是這群哥們中最早畢業的。他讀書成績不好,但比我們懂得混江湖,人面廣。有一天,哥們幾個聊天,都說臀叔以後會是我們這群人之中最有作為的。因為年輕的我們以為,社會就是一個江湖,明白了江湖也就明白了社會。但是我們忽略了我們的鄉下只是一個鼻屎般大小的江湖,用google衛星圖片看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糨糊。在這個江湖中臀叔也許能混得比我們好,但出了這個江湖呢?我們不是坐井觀天,只是喜歡著我們那一片天,不愿長大。 臀叔在大學讀的是體育,出來能做什麼?可以做體育老師。但是以他的學歷,要留在珠三角基本上沒可能,他過去的人面只屬於過去的那個江湖,對於他在外闖世界作用為零。後來他畢業了,就在就業問題上垮掉了。他像我一樣,讀了十幾年書,不會考試,也沒什麼特長。搞體育的,不能進省隊、國家隊,也根本算不得特長。那些日子,說他游手好閑也不為過。從中學開始談的女朋友看到他一蹶不振,毫無鬥志,終於忍無可忍和他分了手。他的女朋友就是靜,我在blog上寫過她。去年年尾,靜告訴我,她要結婚了,對象不是臀叔。再後來,聽說臀叔去搞貿易了,很少再聽到他的消息。靜也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結婚了。靜雖是臀叔的女友,但當我聽到她結婚的消息,心里一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許,我只能說,我們這群長不大的孩子,終究要長大,成家,立業。否則,死。 另一哥們,袁猴子,讀的是警校。他因為有關系,所以好像曾有一段時間得以去番禺監獄實習,做獄警。做獄警可是很撈油水的。但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總之他并沒有在做獄警,而是過著類似流浪的生活。我經常去看他的日記,文字間對生活透著失望,不是普通的失望。袁猴子長得很帥,在校讀書時還很陽光,但是成績不好。如果說帥也算是一項特長的話,那我無法否定猴子他還是有特長的。他的一位中學時代的舊女友,雖然分手多年,但一直仍心屬他,關心他,只是到了去年好像也因為受不了他的頹廢,絕交了。這位女孩的家境比我們之中任何一人都好,從小到大的生活很順利,因為有他父親的安排。雖然她成績也算不上很好,但她態度積極,比我們積極得多。這位千金小姐還像當年那樣,保持著她的陽光,對生活有期待。她,沒有垮掉。可是猴子,結束了他的流浪生活沒? 同樣沒有垮掉的還有另一位哥們,龍叔。龍叔是我們這一群人中最像書呆子的,但其實他不是,只是因為他成績好,而且保持住了。我們給他起花名,全是類似呆子這樣的。哥們幾個原本是寄望龍叔可以上重點大學的,但是他在高考時物理考失手了,總分只有六百多,離重點線還差了點。於是,他到了深圳大學。有意思的是,他報讀深大原是理科,但深大卻安排他到了法學院。據說理科競爭激烈,但龍叔的六百多分對深大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於是為他轉了去法學院。臀叔、猴子當年都是讀文科的,但上了大學讀的都不是文科;龍叔當年是讀理科的,但上了大學也沒有讀理科。當年我們說臀叔將會是我們之中最有成就的,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龍叔才是我們之中最有成就的。他,沒有垮掉。今年夏天,龍叔就畢業了。我希望他越來越好。 他們都畢業了,剩下我,還在為上大學苦惱。